本文转载自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洪偌馨
从copy to china 到 copy from china 的缩影。
最近,全球消费金融巨头捷信集团(Home Credit B.V)在香港联交所披露招股书。招股书显示,捷信集团注册地在荷兰,目前在俄罗斯、中国等全球9个国家开展消费金融业务。
根据招股书,捷信集团在剥离若干非核心业务后,在2016年至2018年的经营收入分别为19.78亿欧元、31.09亿欧元和39.52亿欧元,复合年增长率达到了41.4%,净利润则从2.1亿欧元增长至4.3亿欧元。
对于中国市场而言,捷信更为人所知的身份是——2010年中国首批四家消费金融公司之一。(下文中,‘捷信’代指捷信集团在中国设立的消费金融公司)
事实上,作为一家有超过20年历史的老牌消金公司,捷信集团在9个国家都有相关牌照和展业资质,其中一些国家还是拿的银行牌照。但是截止到一季度,起步相对较晚的中国市场在贷余额达到133.5亿欧元,在捷信集团的整体业务占比已超过6成,累计客户超过5000万。
中国市场对于捷信集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捷信之于中国市场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中国的外资金融机构大都有过‘水土不服’的问题,大多数存在感并不强,而捷信作为一家纯外资的消费金融公司,经受住了过去9年里若干次行业起伏,如今又率先冲击IPO,这使得它成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案例。
捷信进入中国时,中国的消费金融市场正处于萌芽状态,国外成熟的技术和经验成为了学习的范本。而伴随着中国市场的逐渐成熟,以及消费金融行业的演进迭代,这些‘舶来品’也经历了‘本地化’改造,并随着中国市场的爆发一起迎来了属于它们的高光时刻。
但不可忽略是,当下的中国消费金融市场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而这只准消费金融第一股也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爆发前夜
捷信对于中国市场的关注,可以追溯到15年前。
2004年,中东欧最大的投资金融集团 PPF 集团在北京设立代表处,开始调研中国的消费金融市场,但真正开始布局业务已是2 年后的事情了。
2007年,PPF 集团旗下的捷信集团正式进入中国市场。首先,捷信在深圳设立了针对个人无抵押消费贷款的快速审批中心,并上线了一套数据库系统。第二年,捷信在广东起步,推出了‘店内销售、分期付款’的模式。
从2004年到2007年,中国的消费金融市场正处于萌动阶段。
那几年,中国的银行业正好进入调整期。除了公司业务之外,银行住房信贷业务也经历了一轮爆发,居民的借贷意识和需求开始觉醒,银行也将目光投向了(除房贷、车贷之外)零售业务——尤其是在国外已经非常成熟,且贡献了绝大部分利润的信用卡等消费信贷业务。
从2002年起,各大银行信用卡中心陆续筹备并建立,不少外资银行趁机进入中国市场,并与中国的商业银行共同筹建信用卡中心,试图在中国巨大的个人信贷市场中分一杯羹。
典型如交行与汇丰共同建立了的太平洋信用卡中心,花旗入股浦发后直接参与管理信用卡中心,兴业银行在引入恒生等股东之后,也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信用卡中心的筹建。即便没有外资银行入股也有技术或业务层面的合作,典型如深发展,购买了国外SLM公司的核心系统。
而捷信进入中国市场,其实与当时信用卡业务快速崛起的路径类似。中国的个人信贷市场是一片亟待开垦且潜力巨大的‘处女地’,而这些在国外耕耘了多年的公司掌握着一套成熟的‘方法论’,可以直接落地应用。
具体来看,捷信集团早期在捷克、俄罗斯等国家深耕多年,即便是在成熟的消费金融市场中也建立起了自己的优势地位。
数据显示,捷克2011年的非银行系统信贷市场的规模超过34亿捷克克朗(约 10 亿元人民币),其中家庭信贷总额占国民生产总值的 26.4%,而捷克当时的人口不过 1050 万。同期,俄罗斯的个人贷款从 2002年占全部贷款的6.68% 扩大到2011年的 25%。
而捷信集团是捷克和俄罗斯市场最主要的消费金融公司,当时为 50%有收入的捷克公民、31%(约 2200 万个)俄罗斯家庭提供消费金融服务。
在此基础上,捷信建立起了一套包括获客、风控等完整的信贷流程,比如其最有代表性的线下场景合作模式。
因为消费金融以小额、分散为原则,这样的贷款额度要求消费金融公司必须通过规模效应来降低成本,其中一个重要的方式就是联合各种合作商,包括独立零售商、旅行社、 医疗机构、网上商店、直销、国家级零售网络和汽车经销商等等都是捷信在捷克的合作伙伴。
2010年捷信成为首批持牌消费金融公司进入中国市场后,这种模式也被直接复制到中国,苏宁、国美等当时的零售巨头都成为捷信的合作伙伴。以苏宁为例,苏宁可提供捷信分期付款业务门店从 2007年的 18 家发展至 2010 年的 120 家。
一直到现在,商户合作的模式依然是捷信集团最为核心的业务模式之一。招股书显示,捷信集团在九个市场中的八个在销售点贷款供应商中独占鳌头,而按销售点数目计,在全球所有消费金融供应商中名列第一。
除了合作获客之外,基于前述个人消费信贷的商业模式特征——需要跨过一定的数量门槛才能实现盈利,批量化、数据化、智能化的信贷决策流程被广为推崇,也就是还有后来被金融业广泛应用的‘信贷工厂’模式。
数据显示,当时捷信集团在俄罗斯的平均审核时间是15秒钟,单日最高处理量可以高达6万笔/日,但在中国市场发展早期,受到种种限制,大多数客户的审批时间在15-20分钟左右甚至更长。
而这种批量化、去人工化、即时审批的方式推动了捷信业务规模快速扩张。
被‘追随者’赶超
很快,中国消费金融市场以惊人的速度崛起。
捷信2016年披露的一份ABS发行文件显示,公司的总资产从2012年的3.22亿快速增长至2014年的22.04亿,到2015年,这一数字进一步扩张至156.35亿元,同比增长超过600%;与此同时,捷信的营业收入从2012年的8500万人民币,增长至2015年的26.69亿。
捷信在那几年的快速扩张并不能完全展现中国消费金融市场爆发的‘盛景’,毕竟那是一个千军万马一拥而上的风口,首批四家消费金融公司无论是在体量上还是在声势上都远不及后来我们更熟悉的一个群体——以P2P和互联网公司为代表的一系列非持牌机构。
数据显示,仅2015年,网贷运营平台数量增长便超过1000家,全年网贷成交量达到了9823.04亿元,相比2014年增长了288.57%,历史累计成交量则首次突破万亿元大关,贷款余额达到4394.61亿元,增长幅度为324%。
尽管网贷资产规模的增长并不全然来源于消费信贷,但是在‘小额分散’的趋势下,消费金融成为网贷平台竞相抢食的资产。事实上,捷信的‘线下合作+信贷工厂’模式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复制。
在场景端,中国O2O市场的崛起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有强力地推能力的销售人员,而经历了一轮又一轮融资的创业公司们也无惧B端‘价格战’(需分佣给合作商家)。
而在核心的风控环节,因为平台们的交易规模在快速扩张,只要保持增量,‘大数法则’就能持续有效。
更重要的是,这一阶段,大批掌握线上流量、场景、用户的互联网巨头开始将重心转向金融领域,消费金融的各类细分领域皆被挖掘。校园市场、蓝领人群,以及更细分的租房分期、装修、旅行、教育、农机具等等,几乎被瓜分殆尽。
在一个爆发中的市场,大部分参与方都能从中分一杯羹。事实上,在这一阶段,消费金融公司的优势并没有完全凸显,甚至一度处境尴尬——虽然有一定资金成本优势,但也因为比非持牌机构受到了更多限制,难以取得太大突破。
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可能是校园消费信贷市场。
2014年,银行被严格限制不得向学生放贷和发放信用卡,面对需求旺盛但供给贫瘠的校园,一批创业公司开始掘金校园市场。尽管后来相关业务被监管叫停,但是乐信、趣店等从校园市场起家的公司凭借前期积累的用户完成了发展的跃迁,并成功上市。
如果从更广的视角来看,当时,持牌类消费金融公司(银监局监管)、小贷公司(地方金融办监管)在杠杆和经营范围上规则明确,但是一大批非持牌公司反而因为制约较小,完成了逆袭。尤其,后来爆发的‘现金贷’(特指后来被监管叫停的那部分业务)市场,这是持牌机构无法想象的模式和暴利。
从捷信的业绩表现来看,从2012年到2015年业务虽然扩张较快,但其利润仅从2013年的1000万,增长至2015年的3300百万。不过,相比于另外几家首批消费金融公司,捷信的业绩表现一直相对稳定。
锦程消费金融公司到2016年还挣扎在盈亏平衡线边缘,成立6年,融累计发放贷款37亿元,累计服务客户数32万;而北银和中银消费金融公司虽然都经历过高速增长的阶段,但后来先后因为一系列风险事件的爆发,终究跌落神坛。
复盘来看,中国的消费金融市场发展较晚、潜力巨大,但市场培育、发展过程中的复杂性也远超很多国外市场,这些都是成熟的海外经验难以完全应对的问题。所以,捷信的先发优势很快就被后来者迎头赶上。
消费金融牌照于2014年12月再次开闸,兴业消金、海尔消金于当年年底获批开业,招联消金、湖北消金、苏宁消金、马上消金、杭银消金、盛银消金也在2015年拿到开业批文,一些背景更有优势、机制更为灵活的消费金融公司诞生了。
诸如招行和联通合资组建的招联消费金融,其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累计授信客户就超过600万户,累计放款金额超过500亿元。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几番起伏之后,消费金融公司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
过去几年互联网金融的浪潮,打开了消费金融市场,消费金融产品的市场认可度提升,商业银行和持牌消费金融公司都因此受益,凭借资金优势和经验优势,业务规模快速扩张。
公开信息显示,2016年,捷信消费金融公司实现净利润9.3亿元。同期,中银、招联的净利润则分别达到5.4亿元和3.2亿元,而一些亏损多年的消费金融公司也终于跨过了盈亏平衡线。
当时,还有一个重要的背景是,场景方、流量方、资金方的合作模式已经跑通,消费金融市场多方协作成为‘主流’。而消费金融公司利用牌照和资金优势,再一次获得了抢占市场份额的机会。
紧接着,以2017年下半年的现金贷整治风暴为标志,强监管全面降临,持牌与否成为判断金融业务是否合规的前置条件,非持牌的消费金融势力遭遇大洗牌,持牌的消费金融公司趁机继续扩张地盘。
根据捷信的《捷赢2018年第一期个人消费贷款资产支持证券发行说明书》,截至2017年12月末,捷信金融全年新增贷款发放1057.43亿元,总资产规模达879亿,贷款余额超过742亿元。
从规模上看,捷信依然稳坐国内‘第一大’消费金融的宝座。但是如果横向对比来看,招联消费金融总资产470亿元,仅为捷信的60%左右,但净利润达到11.9亿,比后者高出近15%。
而从纵向上对比,2017年捷信新增贷款发放量是上一年规模的两倍有余,贷款余额也增长了近100%,然而在净利润方面却只有10.22亿元,较上一年增长的幅度不足10%,与业务规模的增长似乎完全不成正比。
与当时消费金融线上化、数字化的大趋势不同,捷信一直坚持以线下为主的模式,有着一只庞大的业务团队,也因此一直未能走出‘规模不经济’的怪圈。
数据显示,截止到2017年底,捷信与迪信通、苏宁等零售商的合作仍是其主要的业务来源,其在全国312个城市有23万个POS及贷款点,拥有全职雇员7.1万人,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成本,而且是随着市场的扩张,成本会进一步抬升。
与此同时,此前消费金融行业整体的信用风险上升,也给捷信带来了冲击。
招股书显示,全球来看,捷信集团占比最大的现金贷款和销售点贷款的不良贷款率上升趋势明显,而公司强调,这主要是是由中国区业务风险上升所致——自2016年至2018年,捷信集团在中国业务的不良贷款率分别为4.3%、7.2%、9.7%。
在新一轮的行业环境变迁之下,捷信也在逐渐调整自己的业务模式,加速线上业务的布局。
捷信集团在2018年一季报中曾提到,捷信在中国的POS网点数量达到23.51万个,相比于2017年的23.75万个有所下降,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在于捷信正在中国大力开拓线上获客与贷款业务。
招股书则显示,纯网商渠道为捷信集团的新造贷款额贡献30%,而线上至线下(客户通过线上申请,线下销售代理进一步面谈)则为新造贷款额贡献21%,线上渠道已经开始反超。
不过从现实情况来看,移动互联网红利已经走向尾声,此刻才加速线上布局无疑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多少有些可惜。
此外,不管是以微众银行和蚂蚁花呗、借呗为代表的科技巨头背景的消费金融势力,还是乐信、趣店等新兴的金融科技上市公司,依然在高歌猛进之中。
而在新的监管环境下,捷信在中国也主动调整了贷款策略,收缩了规模。2018年一季度,捷信在中国首次出现亏损,亏损额为8800万欧元。
如今冲击上市的捷信集团,虽然看起来将迎来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但是其在最重要的中国市场,前路充满了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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