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不疼不爱是儿科。”北京茗视光眼科CEO于泓说起一句曾经在业内流传很久的俗语。
这句俗语已在近期得到验证——2020年,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医院门诊量、住院量双降,现金流断流,三家民营眼科集团却接连赴创业板IPO,引起业界关注。这三家分别是辽宁何氏眼科医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何氏眼科”)、华厦眼科医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华厦眼科”)和成都普瑞眼科医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普瑞眼科”)。
刚过“生死考”,又逢上市潮,为何眼科医院在此时密集启动IPO?
于泓在医院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认为:眼科以视光、屈光、白内障三大业务为主,其中视光和屈光属于消费性医疗,而且眼科与其他学科相比具有专科运营的天然优势。第一,眼科检查设备的专业化程度很高,能辅助医生客观诊断病情和预测治疗效果,需要借助麻醉、放射等其他学科合作的机会很少;第二,眼科的技术含量高,对医生显微外科操作要求高,行业进入门槛高;第三,病患市场广阔,几乎所有人眼睛看不清或不舒服时都会去医院,而且屈光和白内障手术时间很短,诊疗效率高。因此,眼科的市场化程度高,深受资本市场青睐。
中国医院协会民营医院分会副秘书长陈林海则认为,不仅是眼科,2020年是社会办医行业的一个拐点。“疫情平复后,医疗行业的恢复是非常快的,很多基础扎实、运营稳健的医院基本上都已经恢复到原来的70-80%的水平了,甚至个别还出现了超额反弹的现象。所以2020年好的会更好,底部的要退出,处于中间层面的那些医疗机构就要积极寻找出路了。”陈林海称。
三家眼科PK,含金量谁最高?
对比三家眼科的招股说明书,华厦眼科立足东南,拥有51家眼科医院,其中厦门眼科中心(三甲专科医院)一家独大;普瑞眼科从西南起步,拥有18家眼科医院,各医院发展较为均衡;何氏眼科则深耕辽宁,拥有3家三级眼保健服务机构、30家二级眼保健服务机构和56家初级眼保健服务机构,以基层配镜服务为主。
从报告期内的营收及净利看,三家眼科均呈持续增长趋势。其中,华厦眼科规模最大、营收最高,2019年营收达到24.56亿元,净利润为1.82亿元;其次为普瑞眼科,2019年营收达到11.93亿元,净利润为4905.48万元;何氏眼科最末,营收为7.46亿元,但净利润高,达到8060.12万元。
眼科医院最赚钱的三大业务是视光(配镜)、屈光(近视手术)、白内障手术。其中,视光市场规模最大,净利润相当可观,需求可长期保持,是一门细水长流的生意;屈光与白内障则是一次性手术,客单价高,耗时短,5-10分钟即可完成一台手术,也有较大的利润空间。
上述三家眼科也以这三大业务为主。招股说明书显示,2019年,普瑞眼科视光服务占主营业收入的15.37%,屈光占45.54%,白内障占23.13%;何氏眼科视光服务占主营业收入的30.07%,屈光占20.84%,白内障占20.39%;华厦眼科则笼统地表示,眼科医疗业务占主营收的90.04%。配镜业务占9.18%。
值得注意的是,医生数量是衡量眼科医院实力的一个重要指标,也是其核心竞争力所在。不过,只有何氏眼科在招股说明书中明确披露,公司拥有322名医师,其余两家公司仅公布了包括护士在内的医务人员总数,华厦眼科是3234人,普瑞眼科是超过800人。
目前,这三家眼科均计划募资新建或扩建医院。何氏眼科拟募资约4.94亿元,募投项目包括北京、重庆何氏眼科新设医院项目及沈阳何氏医院扩建项目;华厦眼科和普瑞眼科也计划在天津、长春和哈尔滨进行医院新建或扩建项目。
对此,于泓表示,连锁扩张既是眼科IPO的必经之路,也是上市后发展的主要方向。“IPO之前连锁追求的是规模,上市之后连锁追求的是市场占有率,连锁过程中成功的关键要素是能否吸引招纳到专业的医生团队。一家眼科医院一年完成的总手术量在当地市场的份额和平均每位医生创造的营收价值是眼科含金量的两个评价指标。”
民营眼科的市场化何以成功?
2019年,国家鼓励社会办医的重磅利好政策出台,社会办医院数量飙升至2.2万家,超过公立医院总数。而这2.2万家社会办医院中,大部分都是眼科、口腔、妇产科、骨科等专科医院。其中,眼科的市场化较为成功。
为什么是眼科?
一方面,这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中国青少年近视率与近视人口高居世界第一,2016年北京大学中国健康发展研究中心发布的《国民视觉健康报告》显示,2012年我国近视总患病人数约4.5亿。白内障也在老年群体频发,据2018年屈光性白内障手术新进展国际会议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60岁至89岁人群白内障发病率约为80%。
因此,我国眼科医疗服务市场规模从2014年的人民币417.8亿元增长到2018年的人民币871.3亿元,年复合增长率为20.2%,未来潜力巨大。
另一方面,民营医院在眼科领域,容易与公立医院形成差异化竞争。“一直以来,民营医院在公立医院的夹缝中生存,但是公立医院不重视儿童近视、配镜等视光业务,屈光手术设备投资大、对医生的激励机制难到位。所以这两大块业务逐渐让给了民营医院。未来,在视光、屈光等眼科的消费性医疗市场上,虽然仍存在公立医院难以做多的利好局面,但民营眼科之间的差异化竞争将更趋激烈。”于泓说。
值得注意的是,眼科的主要业务属于消费医疗,无论是验光配镜还是近视手术,并不被纳入医保报销的范围之内。而相比于公立医院,民营眼科医院往往善于宣传,并拥有更先进的医疗设备和良好的就医环境,因此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患者就诊。2014-2018年,民营眼科医院市场规模迅速从约人民币157.7亿元增长至约人民币341.6亿元,年复合增长率为21.3%。预计到2024年,民营眼科专科医疗服务市场将持续增长,达到约人民币1,132.2亿元。
陈林海分析,像眼科这样的学科,不与医保挂钩,靠个人消费拉动,并且基本是靠设备在提供服务,对专家的依赖性会弱一点,所以未来的成长性或者扩张性相对好一点。通过资本的介入,它能迅速扩大规模。“这种市场导向型、消费导向型、设备依赖型的,又是以自费为主导的专科,其实都会受到资本的青睐。因为它满足了人民群众对多元化、差异化医疗服务的需求,也符合国家对社会办医的整体发展定位。”
2020年一季度,因新冠疫情影响,医院普遍受到冲击。卫健委数据显示,在疫情最为严重的2月份,全国医疗卫生机构诊疗人次2.5亿人次(不含湖北省、诊所及村卫生室数据),同比下降38.2%,环比下降45.7%。
不过,当疫情逐渐平复,眼科医院却恢复较快。于泓讲到,北京茗视光眼科4月份恢复营业,到了7月份,每日的客流量已经超过百人,营收恢复到去年同期70-80%的水平。“这个业绩得益于我们长期以来在近视手术方面的差异化技术优势。”
如今,北京茗视光眼科又专门开设了特需医疗部,瞄准高净值人群提供高端医疗服务。这里刚刚装修好,显得典雅、整洁、安静,客户来到这里,不仅可以享受到最新最好的仪器,最权威的专家服务,预约手术日期也可以灵活调整。目前已有多位高端客户上门,未来可期。
“国家医保本来就是保证基本医疗的。越是医保不报销的项目,我认为越需要民营医院来填充。视光、屈光和高端白内障晶体置换手术都不属于医保报销范围。随着居民生活水平和对幸福生活需求的提高,类似这样的高端医疗项目更有发展空间。”于泓说。
社会办医新拐点
这次,在三家拟IPO的眼科集团背后,众多资本身影浮现。
比如,普瑞眼科曾于2019年4月完成4亿元Pre-IPO轮融资,投资方包括基石资本、金浦投资、道远资本、朗玛峰创投和普思资本,同年11月又再获股权融资和战略融资,其中股权融资投资方为红杉资本中国,金额未披露,战略融资则由国寿大健康基金独家投资,金额近2亿元人民币。
实际上,不止眼科,这次疫情让资本变得更加谨慎,却对医疗服务行业依然抱有热情。普华永道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资本更加聚焦于传统医院板块。在三博脑科、美中嘉和、赛德阳光等融资并购事件带动下,已披露的医院并购交易规模达49.5亿人民币,占据上半年医疗健康服务板块投资规模的半壁江山。而相较于以往以企业医院改制进程为主的并购趋势,以脑科、IVF(试管婴儿)、肿瘤为代表的专科医院成为2020年上半年并购的主流。
陈林海指出,目前对做并购的资本来讲,是一个非常好的抄底阶段。因为确实有很多医疗机构出现现金流的问题,经营的困难,使得并购机会增加,并购成本下降。
“资本其实是非常敏锐的,用脚在投票,整个资本市场对社会办医和大健康还是持乐观态度。”陈林海说。从资本的角度来看,一是中国未来整个大健康产业的发展趋势一定是向上的,从质量和数量都有很大的增长空间,政府也在积极拉动内循环,鼓励社会资本进入。二是在国内外整体经济发展降速的时候,医疗产业是一个非常好的资金避风港。无论是医疗服务,还是生物制药、医疗器械,互联网医疗信息化等,都有稳健增长。
前几年,资本曾争相涌入医疗行业,但成功的很少。相比于前一轮热潮,陈林海认为现阶段进入的资本以长期的战略性资本、产业性资本为主,资金量比较大,资金的成本也比较低,关键是资金的周期比较长。“他们会更加理性,不再想着赚快钱。这使得资本的属性慢慢跟医疗行业本身的属性开始匹配了。”
一级市场热度不减,二级市场更是迎来了一波“上市潮”。除了上述三家眼科集团,近期,国内的肿瘤医疗集团海吉亚医疗与河南的民营综合医院宏力医疗,陆续在港交所挂牌上市。普华永道分析认为,在美股中概股回归,A股市场降低红筹企业回归门槛的背景下,预计未来会有更多中国医疗企业于港股或A股上市。
这也传递了行业洗牌的信号。陈林海表示,从短期来看,2020年对于存量的社会办医疗机构,确实不是一个好年头。但是从长期来看,今年可能是一个很重要的拐点。
一方面,社会办医行业在“十三五”期间实现了高速发展,数量增长到了比较高的节点。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行业竞争的加剧。尤其是近五年保险、金融、地产、互联网等产业资本纷纷涌入医疗行业。因为资本雄厚,所以建设医院的规模、标准都比较高。现在这些增量医疗机构已经陆续过了建设期,进入运营期,开始提供服务,定会对存量机构产生更大的冲击。
另一方面,主管部门不断加强行业内监管,将导致一批专业基础不扎实,没有核心竞争力,完全靠营销手段获客的社会办医机构退出。同时,地方政府对公立医疗的投入在加大,而疫情又加剧了这个过程。“所以相对技术薄弱,在社会上没有长久品牌积累以及人才队伍储备的社会办医机构,就会觉得日子不好过了。”陈林海说。
值得注意的是,优质的社会办医院受疫情影响也相对小。因为患者就医的需求只是被暂时延缓,一旦疫情平复,马上就会上量。有些社会办医机构由于在抗击疫情期间的积极担当和勇于奉献,反而获得了政府和公众的更广泛认可,树立了更好的社会形象和市场口碑。以上因素叠加,将导致基本面上出现两极分化。
弱者愈弱,强者恒强,夹缝中的中小型民营医疗机构应该如何求生?
于泓表示,就眼科来看,中小型医院可以积极拥抱资本,寻求连锁化、集团化,最终也走上市的道路,也可以维持自己在本地或者某一个专科方面的优势,独立发展。但是,回归医疗的本质,民营眼科一定要有自己的品牌内涵,这也是民营医疗机构生存和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陈林海也持同样的观点:“未来单体的小型医疗机构的发展会越来越难,因为无论是服务的辐射半径,还是人才队伍建设,以及管理成本、运营效率都会比集团化、规模化的医院要处于劣势。所以我觉得中小机构要考虑几个方面出路,不断聚焦主业,去做减法,强化你在区域细分市场上的核心竞争力。或者,可以通过各种服务模式创新跟客群形成一个非常紧密的联系,也就是从医疗的上下游着力,比如往预防医学、康复医学等方面去延展服务链,提高客户的忠诚度和终身价值。”
“同时,中小医疗机构需要主动寻求加入大型的医疗联合体或者生态系,比如医联体、医共体或者专科联盟,从而获得人才、管理、流量、供应链等方面的系统支持,亦可以考虑与头部医院在股权层面上进行深度合作。”他说。